第五章
白日里头,容容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。
我自是知道她在作何打算。
阿篱换了个新的词:蠢货。
我但笑不语,等着她找我的那一天。
不出所料,她拿出一个匣子,与我谈判。
这是我所有值钱的首饰,还有这半年来所有恩客的打赏。她打开匣子,里面两套品相极好的头面,十几片金叶子,一些碎银子,我知道不够,但这是我眼下全部的东西了,我再攒......
我等着她让我帮她假死离开。
你帮帮小丫!她的语气无比真诚,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帮帮她,小丫只有十四岁。
阿篱满眼的震惊,平日里的冷漠尽数消弥,几乎是瞬间噙着泪看向我。
我闭上了眼,没有立刻应下来,只让容容回去。
阿篱抱住了我微微颤抖的双肩,阿姐。
我无声,却早已泪流满面。
十年前的关绿宛,是关将军的嫡长女。
那年阿爹兄长跟着成王谋逆,落得个砍头的下场,女眷罚没贱籍,我和阿篱被送到聚星楼那天,阿娘让我务必护好自己,然后用阿爹留下的剑抹了脖子。
那年我十五岁,阿篱十岁。
宋妈妈逼我做红倌,我不得不从,因为我要护着阿篱,但没人护得了我。
秦安之找到我时,木已成舟,他道是他来得太晚,我只戚戚然地道,秦公子疼奴家的话,就多打赏些吧。
秦安之深知我不愿被折辱,送了我一碗红花后,再也没来。
直至我接手聚星楼。
后来的几年,阿篱日渐长成,宋妈妈的嘴脸不再收敛。
我向秦安之求来了会让人梦魇的药,日日投在宋妈妈茶水里,一个月后,下毒要了她的命。
烧掉剩下的药,丢了宋妈妈惯用的茶具,清理痕迹,收买仵作。
一切滴水不漏,秦安之被我异常冷静的举动唬住了。
我的阿篱,不能再白白被糟蹋了。
这是我手上的第一条人命。
那时我已是聚星楼的花魁娘子,接手聚星楼易如反掌。
只是偶尔忆起当年,我蹲在秦安之家的百子柜前,用纱巾蒙着他的双眼,把一味药放在他鼻下嗅,让他猜猜这是什么药,他总能一次猜中。
他师从祖父秦太医,幼时就采药问诊,他说等进了太医院,就去向我提亲。
最后秦安之也未能投身太医院,而他心爱的那个宛宛,终是死在了十年前。
聚星楼的宛娘,貌美精明,有生意头脑,更有铁血手腕,在各种权贵、恩客、买家卖家间虚与委蛇,游刃有余,根本不是秦安之说的好人。
我一方面做着看似救人的买卖,一方面把更多的女孩推入火坑。
容容那位上吊的小姐妹,即便不是死于我手,却是我手上数不尽的冤魂中的一个。
我的手,真脏啊。